不息

浪漫至死不渝。

【忘羡丨岁岁无终·其四】岁朝

正是元月头一天。

魏无羡边对桌对面蓝忘机插科打诨、边左挑右拣着那盘炒菜里精瘦的肉,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碗里添几勺琼酿探探他作何反应,便听见隔壁桌有人响亮地说了些什么。

他有点好奇,静坐了一会儿却没再听见下文,心道随它去吧,径自拔开了刚上来的那坛酒,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后抬头去瞥那人表情。

“蓝湛,喝不喝?”魏无羡故意拿自己刚对着嘴的那边在他面前晃过一圈,未等蓝忘机多做动作,便迅速地把手抽了回去。

“喝也不给,可不能给别人瞧去了我们家含光君喝醉了的模样。入夜我们再喝,喝多少都随你。”

魏无羡早见了他盯着自己嘴唇的眼神,得逞一般大笑着一饮而尽,把方才捡出来的精肉送去了蓝忘机碗里。

本想这偏远村庄可能不会产什么好酒,但那酒一入喉,魏无羡便满脸扭曲起来。

“什么东西,怎么一股花椒味。”

蓝忘机看着他满脸嫌恶,眼角好似轻轻弯了弯。

“有地方仍保存立春前后饮椒柏酒的习俗,‘正月饮酒先小者,以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与酒’,《楚辞》里亦有相关记述。”

魏无羡拍案,作势要欺身上去:“好你个蓝湛,不早些提醒我,喝这个跟生吞花椒有什么区别。看我怎么多灌你几杯!”

 

 

“听说了没有,隔壁村出了个怪事。”

蓝忘机见魏无羡闻言将目光侧了过去,便松了开抓着他的手,任由他一边听人谈论一边往自己胳膊上摸。

“听了,不就是那瞎老太太死了吗,有什么可怪的,要我说,她可是死了,不然晚上都不敢许小孩子家出门。倒是委屈了她家那位姑娘,小小年纪便远嫁了当童养媳,连最后一面儿都没赶得见着。”

“你可是听了其一没听见其二,死了有什么奇的,我听说啊,她死了之后虽然没了气儿,肉身还能动!到了夜里还去撞好几家的大门。”

魏无羡脑袋又偏过去了几寸。

一人将信将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另一人笃定道:“那还有假!”

 

“我说你们,年初一的,提这些干什么,晦气!”

一蓄着络腮胡的大汉拍了桌子,停在碗上的筷子受震动纷纷滚下了桌,一众人都看了过去,方才此起彼伏的声音便倾然停止了。

 

魏无羡跟蓝忘机对视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应:

“这位好汉,开年就出了人命肯定不是什么吉祥事,但假若那尸身又出来作乱,就不只是晦气这么简单了。”

话头和人目光一齐转向魏无羡,小客栈的食客只见他风餐露宿的行者模样,也不像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的少爷,倒是他旁边那位通体白衣的公子,不苟言笑,举止端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副君子做派,不知何方人物。

 

账房算钱的小二瞅见这架势,急忙哈着腰过去斟酒:“公子听着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呀。”

魏无羡笑笑,道:“姑苏人士,云游至此。”

蓝忘机望着他,抬手挡下了小二的酒。

 

“一个外乡人,不懂其中缘由便不要插嘴。”那大汉继续嚼着盘子里的大肉,中气十足地答了一声,头也没回。

 

“那倒不是,我虽是外乡人,也算是游侠,路见不平总要问一问的。这位大哥无非觉得开年邪字当头算赔了一年运气,不如这样,在座各位这顿饭我请了,也算压一压这邪,若是有什么故事,恳请知情人知无不言,我再多加坛酒给诸位。”

 

蓝忘机且听他接着说,尽管对想他玩些什么把戏早已猜的透彻,也并未多言一词。虽魏无羡早就入赘蓝家,应以姑苏蓝氏家训规范,但云游在外,这不逞口舌之快的规定早对他形同虚设,他若是要破,四千家规便也由他破了去。

 

众人一听,猜着这是位大家的豪爽公子,觥筹交错声重新喧闹了起,那络腮胡也面色大缓,放下了手间杯盏,向二人娓娓道来。

“这位小哥,你入村可要多加小心啊,隔壁这村名高,前些日有一老妪亡于家中,死了也便死了,死之后虽没了人气儿,却像活人一般夜出巡游,挨家挨户敲门撞墙,你说可不可怕!若是我遇上了,吓也吓破了胆。”

 

“之后有几位有财势的大户人家向修仙名士求救,哪知那修仙家的分明是瞧不起我们这偏远村落,只派了几个毛头小子来,哎,对,有两个小儿的打扮就像这位……仙君一样,也是全身白衣,额头系布。”

魏无羡眼睛一亮:“那其他人呢,是不是还有位小公子,穿着黄色华服,眉间一点赤红?”

 

“……哎,我想想……对,对,莫非,大侠你们认识?”

魏无羡起身应道:“何止认识,我们还沾亲呢!多谢这位公子,日后你来姑苏,我备几坛佳酿给你做答谢!提我姓氏便可,我姓蓝!”

他神采飞扬,从蓝忘机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压在小二桌上,又加了几两碎银给方才同他说话那食客。

 

食客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盯着那灿灿的光眼都要直了,冲二人远去的背影连声道:“多谢,多谢。”

待半晌忽地听闻了旁侧的人传来低低笑声,这才反应过来。

“我可不是被那小公子占了便宜,年纪分明我大于他,可这不是要我收了他压祟钱?!”

 

 

-

 

小村庄位置有点偏远,岁朝之日也不见许多人在街上走动。

道路上好些个青石地砖,走个几步就要留心被绊倒了去,大概是条很多年前拓的土路,现在已没人来修了。

路边房檐上挂的红灯笼迎风而摆,被掀开另外一侧,仔细看去那灯笼扎的甚是粗糙,隐在暗里那面的纸也染得不太平均,赤红深深浅浅,纸面也坑坑洼洼,想必是户主没那些多余钱财请些手艺好的人来做活。

村的规模不大,兜转没几步便已到了头,魏无羡正心说怎么不见几位小朋友的人影,便觉拉着的蓝忘机没再跟上。

 

“到了。”他望过去,那人长身玉立,身后红灯笼飘下长长的穗子,衬得那一袭白衣皎若明月。

魏无羡忙几步跳回去,捉了他的手顺着目光望向那间小屋。

 

低矮的墙上满是缝缝补补的裂痕,泥灰从脏污的墙面上溢出来,仿佛那土坯是纸糊的一般,只需个小儿轻轻一靠,便要哗然倒塌。

跟街上那一片喜气不同,墙上大朵大朵的惨白灯笼在寒风中幽幽地抖着身子,有的纸面已经破了,露出里面发青的枝条,像是棺板之下的森森白骨。一路走来满目贺岁的红,到这里却只有铺天盖地丧葬的白,叫人甚是触目惊心。

 

“现在我们怎么办,叫人来吗?”

房屋想必阻断声音的功能不大好,紧闭的门扉中有人说了些什么,在外面皆听得清清楚楚。

 

魏无羡听着这声,心头一喜,大步推门走了进去。

 

未料及会有来人,门里头的人闻声立刻拔剑抵了上去,待看清来者面容后又马上收了剑,争先喊道:“魏前辈!含光君!”

 

蓝忘机冲他们三个点点头。

 

“年初一也没闲着,不错嘛,入夜让含光君多包点压祟钱鼓励一下。”

 

蓝思追有点不好意思,忙转了个话题:“魏前辈,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魏无羡负手:“路过而已,听酒楼有人说在这边见到你们,我就带着含光君一起来了。”

 

“我听金淩刚才在里面说要叫人来,怎么了吗?”

那身着金星雪浪袍的小公子本来侧着身子站在后面,一听魏无羡唤自己名字,不得已侧着头站了出来应,却还是没正脸看过来。

“昨夜有人反映这村庄有凶尸作乱,向各仙家寻求帮助,正好我们几个闲来无事,沾亲的大人都回了府中守岁,我不想受唠叨,就跟他们结伴来这地方看看。”

 

“金淩你分明是扔下年夜饭连夜赶来的,为何要在魏前辈面前说谎啊。”蓝景仪站过去扯他袖子。

 

“……你胡说!”

 

魏无羡定定站了一会儿,笑道:“金淩不错,不愧当家主了,我晚上给你包个大的。”

 

“谁要你的钱。”金淩拂袖。

 

他感慨良多,粗略看了去,发现不觉间金淩身长高了一大截,大概已经超过自己肩膀好多了。

 

蓝忘机目光寻了屋中一遭不见有异样,问思追:“凶尸作祟,尸体呢?”

 

“正是这凶尸奇怪,所以方才金公子才和我们商议要不要找人来帮忙的。”

 

蓝忘机又问:“何以见得?”

 

“死的是位眼盲的大娘,前几日入夜急火攻心,怨气不算重,照惯常来说应该不会起尸,然而她死后当日便发生尸变,数夜挨家挨户去敲人房门,也没作恶的意图,却因为她是盲的,走路难免磕碰,闹出诸多异动,因此招来了许多不满。”

 

“我们除夕夜赶到的时候,在街上遇上了她,当时是打算给她施加安魂术,谁知法术对她无用,她又挣扎了好长时间,我们逼不得已便拿符咒封住了她的肉身。”

 

“封住之前她已是遍体鳞伤,想来是有不满的村民在她身上划的刀伤和剑伤,但尽管如此,那老大娘却仍日夜在村里兜转,执念颇深。在封住她之后,我和景仪把她拖向后院,却没料到,从她身体里掉出来一颗夜明珠。”

 

魏无羡追问:“思追,你当真是看清楚了,从她身体里掉出来的?不是从她衣服里?”

 

蓝景仪抢着回答:“确实,魏前辈,当时我们三个都在场,都是清清楚楚看到从她胸前划出的刀口中掉出来的,不信你问金淩,金淩也见了,对吧!”

 

金淩在一旁,应道:“嗯。”

 

“魏前辈,当时那明珠上还带着干掉的血迹,是在她心脏的位置掉出来的,我曾拜读过藏书阁里的古书,应当是此前确实遇到过这类怪谈,论具体细节含光君应当更加清楚。”

 

蓝忘机点头:“确有古者记载,‘一书生生前贫寒,执念未了,肉身亡故后发生尸变,化作鎏金。’”

 

魏无羡没骨头一般地搭上蓝湛的肩膀,笑意盈盈:“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真是什么都有,看来含光君还真是什么书都看过啊。”

 

蓝忘机闻言,垂眸深深望着魏无羡,单手环过他细腰,往自己身边贴了贴。

 

蓝思追虽不知魏前辈话里什么意思,但早已见怪不怪,知礼数地避开目光,蓝景仪和金淩跟二人同行的时间不若思追那么长,互相对视一眼,又把眼神飞走,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

 

 

几人正欲进后院探探尸身究竟,忽有争执声从前庭传来,听音是两女子,一啼哭、一嬉骂,众人皆是听闻异动转过身去。

见一女衣着短褐,盘发里插着一木钗,满是愠火地正拽着另一女子进门来。后面那姑娘凄凄淫淫,虽说盈目泪水,但也应当是桃李年华,珠光宝气,穿着虽不算锦衣华服,却也看着像是小家门户出来的少夫人,正哭哭啼啼依前面那人拖着进了大堂。

 

蓝思追和景仪从大堂内走了出来,拦下道:“二位是什么人?”

 

“这位小公子啊,我是前几日死的那位妇人的女儿。我远嫁他乡多年,听闻娘亲死了,娘家这才让我归家奔丧,哪成想到,没见着娘亲也就罢了,半路遇上个不要脸的贱人,也自称是她女儿,可娘亲从来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她八成是来分房产的,在门口对着扎的灯笼哭哭啼啼不肯进门,我刚赶到,这才让我给拖进来了。”

 

那被揪着衣袖的姑娘道:“我才是娘亲的女儿,她欺我从小被掳了走当童养媳,多年未归家无邻里熟识,便要冒认尸体,这位小公子可是他们说的仙门名士?可曾见过家母?生前未曾团聚,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见一见家母的模样。”

 

 

景仪从未见过这种事情,急的汗都要流下来了,忙回头看向屋内的含光君和魏无羡。

 

魏无羡跃起迈过门槛,打量两位妇人几遭。

那二人年纪差的并不大,怒骂的那位穿着深色麻布,身上并没什么首饰,面容却已爬了些细纹,手指倒是干干净净;泪痕交错的那位穿着绫罗绸缎,虽说衣着打扮不若蓝家这种仙门望族,但也能看出是整饬过了的,面容和手相皆与先前那位相反,容貌姣好,耳上还缀了明月珰,手上却是纹路交错。

 

他观察完毕,心下明了几分,并未急着开口,揽过几个小辈:“你们三个有什么想问的吗?”

 

蓝景仪仍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见魏无羡并不想让他离开,辩道:“魏前辈,我要是知道怎么处理就不会叫前辈帮忙了啊!!!”

 

思追倒是没逃,上前一步问道:“两位夫人如何称呼?”

 

锦绣哽咽着道:“我夫姓沈,公子可以称我小怜。”

短褐犹豫一会儿,答:“姓为孙。”

 

“沈夫人,孙夫人。”

 

思追接着道:“两位夫人从何而来?”

 

“外县连夜奔来,家住西北。”

“在旁边村,位置东南。”

金淩在稍稍后方凝眸一会儿,犹豫道:“你们……户主是做什么的?”

 

锦绣对答:“外子近些年行商坐贾,艰难跋涉。”

“看上去倒过得还不错。”魏无羡轻笑道。

 

“那你呢?”金淩侧目又问。

孙夫人眉宇紧缩:“耕种自足,籍以度日。”

 

“你们一个个的都说自己是高夫人的女儿,那我问问你们,她生前身上可有什么疾病不曾?身上可有胎记?”魏无羡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搬来的座椅,便斜斜往蓝忘机身上一靠。

蓝忘机也并不推开他,任他这么把自己当人肉靠垫了。

 

两女异口同声道:“家母眼盲,这是邻里四方皆知的,至于胎记,我离家母数十年,凭仅已有的模糊记忆,并不记得。”

 

思追听罢,和金淩、景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魏无羡反复打量二女,又重新观摩了几番房屋的摆设,摸了摸下巴,道:“有意思。”

 

 

入夜,用膳毕。

两位夫人已被差遣走了,魏无羡称舟车劳顿,要她们先休息一夜,第二日再做定夺。

 

蓝思追见她们离开,稍松了口气,跑进屋内去问含光君,说魏前辈最通晓精灵鬼怪,能不能与那老妪共情来辨别那二人孰真孰假。

 

魏无羡正四仰八叉着斜摊在一靠椅上,听思追的话不解道:“咦,我通晓鬼怪,你干嘛去问他。”

 

思追脸有点烧:“那,那是因为魏前辈你即使同意了,最后也会再问一问含光君的呀。”

 

“况且,我曾听含光君说过,魏前辈你体弱……”

 

魏无羡要是喝着茶的话,定然已喷了出来。

 

“蓝湛,你还真是什么话都信我的啊,前几月听着还有点意外,如今倒觉得你病入膏肓了。”他拍案感慨。

 

蓝忘机端坐,凝视着他,没多言一词。

 

魏无羡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清了清嗓子对思追道:“思追啊,你去把景仪、金淩一同叫来,我看看他们问完那两位姑娘之后有什么想法。”

 

蓝思追点头,转身奔去屋外叫其余两个。

 

魏无羡待思追出了门,探过身笑道:“这可是岁朝一过,我们家二哥哥撩拨人的本事越发的厉害了,表面上拒人千里,谁知都是假的,这座雪山化了之后可是滚烫的不行,看我浑身的青青紫紫,都是你烫出来的。什么时候我把我那风流公子的称号赠给你,你把我这名号连带我的人也都一并收了吧。”

他笑吟吟地拄头回望过去,读着蓝湛眼里藏的风雪。

 

被挑逗的玉面男子正襟危坐,闻言身子却似乎向前倾了倾。

 

“白日在客栈中留了姓,说你姓蓝。”

 

蓝忘机凝眸望着他,一字一句地回到:“你连人带名,早已是我的了。”

 

 

院子不大,蓝思追转瞬便带二人进了屋来,进门便听见含光君这一句惊世之语,又见魏无羡扭着身子盯回去,两人隔的距离不近不远,这姿势却比肌肤相贴还要暧昧,三位小朋友皆是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之情甚过当事人,只得尴尬地在原地轻轻咳嗽,没好意思更近一步。

 

魏无羡听见了这声音,又马上把歪斜的身子移回来,向三个人招了招手:“站着干嘛,进来进来。”

 

“含、含光君,魏、魏前辈。”

 

思追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儿,景仪腮帮子鼓鼓,眼珠滴溜乱转,金淩站在最后面,侧着头看房梁,整张脸都是红的。

 

魏无羡根本没留心这些异样,张口便切入正题:“对方才那两位姑娘的身份,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蓝景仪一听姑娘,吓得一个激灵,忙辩解道:“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金淩想了想,侧头回:“那两位夫人年纪相仿,衣着穿戴却区别很大,都说自己是老太太的女儿,可别人都只说过她有一个女儿,必定一个为真,一个为假。”

 

“尸身内掉出明珠一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所以假的那个人必定不是为明珠来的。”

 

思追这才应和:“对,而且之前她们谈话中可知,也确有一个人是认定对方为了房契来的,好像是那个孙夫人。”

 

魏无羡点点头:“聆听仔细。”

 

蓝景仪忽然举手:“那我们直接问邻居有没有人认识的不就了结了吗!”

 

思追听见这番话,摇了摇头。“那位高夫人的女儿已远嫁十几年未归家,邻里必定早已不认识她容貌,况且这位夫人眼盲,生前又有些痴傻,不一定有邻里愿意帮忙。”

 

景仪补充问:“那冒认的那女子,说不定就有人认识呢?”

 

金淩辩驳道:“你要怎么问,一个一个推门进去吗,今天是初一,谁不愿意少点晦气事情,就算你真去问了,也必定都是些推诿之词,不见得有人理你。”

 

魏无羡赞许:“没错,一旦出了事,别人肯定是避之不及的,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更不要指着别人去搭救你。”

“不过要真是碰见要舍身保护你的人,那便是千载万载都修不到的缘分了。”

 

几案上一点烛火伴着风歪了歪脑袋,映亮了那双望向一旁的眼。

 

魏无羡又问:“那你们觉得,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金淩道:“布衣夫人为真,那华服女子为假。”

 

魏无羡啧啧:“何以见得?”

 

“这娶妻讲究门当户对,若是商贾大户可能更会选择有钱有势的千金小姐做少夫人,而老妪是平常人家,因此委身农户的孙夫人是真。”

 

魏无羡笑笑:“想法合理,不过若是人家善于经营而家累千金的呢?看人不一定要看穿着,可以多观察细节。”

 

景仪不解,想抬头注视着魏无羡的神情动作找到些什么提示,可线索没找到,竟觉得他举止越发地像含光君了。

 

静默片刻,蓝忘机开口,语调波澜不惊:“此居所可有异常?”

 

既然含光君问询,那便一定是有异常的。

 

蓝思追打量了里里外外,沉思良久。

后院魏前辈和含光君并未看过,一定不是后院。然而这破旧的大堂内仅有几把早已老化的靠椅,房梁也已是风烛残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分割前庭和大堂的门槛被人用什么东西割下去一个凹槽,显然是由于房屋主人眼盲所以防止被绊倒而加工的;门外的矮墙上裂缝斑驳,露出里面的砖瓦材料,其上白灯笼安静地挂着,像是一双双空洞的眼。

 

——直到他盯着门外摇晃的白灯笼时,才被这一语点醒。

 

“是灯笼。”

 

金淩顺着他视线望过去,问道:“这灯笼怎么了。”

 

矮墙上的白灯笼整整齐齐挂了一排,在夜色中互相磕碰,很多纸面已经破了,露出里面发青的枝条,总叫人怀疑里面会马上窜出来什么东西。

 

“高夫人生前和邻里不合,并且她女儿也是下午才赶到的,怎么会有人在她身死之后给她家挂白灯笼悼念?”

 

蓝景仪捶手:“对哦,我们来的时候是除夕夜,那时候老太太刚死没几天,这灯笼在我们来的时候就有了,正月里死人很晦气的,一般关系的邻里肯定不会为了她而自掏腰包买这些东西再专程给她挂上,如果不会有人发善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金淩补充道:“——这灯笼,是在她死前挂上的。”

 

“可是她家当时又没死人,为什么会买白灯笼?”

 

魏无羡出声提醒:“若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买的是白灯笼呢?”

 

三人恍然大悟。

 

她是瞎的!根本看不到灯笼的颜色,只能根据摊贩的描述来确认自己买的是什么灯笼!

 

“魏前辈,你是不是早知道到底哪个人是真哪个是假了,就是一直没说对不对。”景仪惊呼。

 

“他知。”蓝忘机在一旁应道。

 

魏无羡嘿嘿一笑,重新换回四仰八叉的坐姿:“光我和含光君知道不行,得你们自己找,这村里人请的可是你们啊,不是我们,让我们来判定孰真孰假,那不就是砸了你们的场?”

 

“若是含光君也知道的话,那能不能给我们个提示?”

 

魏无羡跟蓝忘机对视一眼,见他无甚反映,便是同意了,代他回道:“你们明天可以稍加留意她二人身上的细节,并且今天晚上我们全都不能出门住店,就在这个地方守着,我一会儿将那尸身移回前庭,你们只要留神今晚动静,明天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自然一眼便知。”

 

 

夜深。

早已过了蓝氏的晚睡时间,然而除蓝忘机外的四个人皆是双眼放光,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甘心先认输。

几个时辰前,魏无羡收回了他点到即止的提示,提议各自回房睡觉,然而兜转几步,想起来这并不是客栈,仅有唯一的一间土房可供人休憩,并且房屋中仅有一张砖垒的火炕,根本容不下五个男子并列躺下。

魏无羡刚想说高风亮节一次,让小辈们先休息一会儿,自己和含光君在后院看星星,却被景仪大煞风景地告知,那炕三个人也不够睡。

后来魏无羡又想着作妖,带着三个小辈围成一团,开始玩“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无聊游戏,吹嘘自己年少在莲花坞战绩赫赫,以一敌百,因此练就了千杯不倒的绝世神功。

几轮下来,魏无羡瞪得目眦欲裂,泪水盈盈,屡战屡败,小辈们这才反应过来,他被罚酒多当然是因为输得多,才练成这神功的。

这小偏远村庄岁朝之日只有卖花椒酒的,魏无羡喝不太惯,又不好意思让思追和景仪当着含光君的面子破禁,只得改罚酒为输家讲故事了。

夷陵老祖名号一出,人人闻风丧胆,编自己身旁小鬼瞎话的本领也是绝世一流。

死都死了,还怕你死后要什么声誉找本老祖算账不成。

 

魏无羡擦着眼泪,神秘兮兮地道:“一秀才进京赶考,路途遇上一绝世佳人,那美人拦下了秀才,跟秀才说‘公子你好生俊俏,我赠一香囊与你,你考试中可以戴它,我定佑你金榜题名’。”

 

“秀才一口便应了,挂着香囊去参加考试,果然高中状元,状元心中大喜,又奔赴旧路等候,欲感谢那女子,折返当天,果然有那女子在故地等他。”

 

三个小辈忙问道:“后来呢。”

 

“状元问‘你可愿委身于我,结为夫妇?’那女子便答愿意。成亲当日,宾客络绎,金车迎娶,从人郁郁。”

 

“好景不长,婚后那郎君便害了怪病。卧床不起,苟延残喘。”魏无羡还配合地呜咽了几声。

 

蓝忘机默默不语,在一旁坐着听他讲,垂眸看着他,既不辩驳又不好奇,且教他无伤大雅地去唬弄小孩子。

 

窗外忽地阴风阵阵,三个小辈距离互相靠的近了些。

“那状元请了神医,病情却还是毫无缓解,眼见要害病而死,却忽地有一天怪病痊愈,那人下地之后,看到妻子正对镜梳妆,便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道‘我病好啦,奇妙不奇妙。’”

 

“哪知他妻子转过头来时给了他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五官位置——全部是颠倒的!”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

“因为她是——鬼啊!!!”

 

“啊啊啊啊——!!!”

似乎有什么东西忽地抓上了三个人的小腿,屋内一齐响起尖叫,不远处的烛火同时被熄灭了,低矮的小屋一片漆黑,时不时有些什么瓦砾残片从房梁上掉下来。

几人抱作一团,飞快扔出符咒贴向脚边,那火光不算亮,却灵力强劲,片刻就把那只看不清样貌的小鬼烧融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

屋内重新亮起蜡烛,地上的几人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之间魏无羡抱着肚子在远处狂笑,却被身侧一脸无奈的含光君拦住了腰,这才让他不至于滑倒。

 

“魏前辈……你你你!”

 

“哈哈哈哈,我之前便和你们说了是鬼故事了,只不过我召来个小鬼制造一下气氛嘛。”

 

“不过含光君啊含光君,你可真是给我惊喜。我本来刚才扔向蜡烛的小石子投歪了,没想到你还帮我又重新投了一次。哈哈哈哈哈。”

 

“……”

这下可彻底让蓝思追和蓝景仪目瞪口呆了。

 

金淩对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气恼,起身负手准备去前庭看看情况,未想到有一人影从门口闪过。

他刚想低喝一声,又想起入夜时候魏无羡说的话,要静观其变,不可声张,便强行忍了下来,小声提醒屋内的人们有人来了。

 

魏无羡心领神会,边留心着窗外声响边继续对三人喊话:“来来来,继续继续!”

 

屋外静默一瞬后,窸窣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不过只不消片刻,那声音便彻底消失了。

 

 

初二一清早,三个小朋友东倒西歪地从屋子里各个地方渐渐清醒过来。

昨夜跟魏无羡玩游戏,一个两个的都是双眼酸涩不堪,没过一会儿便撑不住了,靠着炕沿桌角要闭目休息一会儿,没多久便都不再出声了,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

金淩抱剑而卧,等睡意慢慢褪尽,这才想起现在身处何地,扫了一眼其余两人,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出居室欲查探昨夜前庭发生何事。

他剑上挂着叮铃咣当的装饰,跟腰间悬着的玉佩与九瓣银铃互相磕碰,走起路来好不悦耳。

 

魏无羡听了屋内响动,也迷迷糊糊地从梦里回过神来。

醒来的时候,他正没羞没臊地扒着蓝忘机衣服,脸贴在他怀里取暖,他的鼻尖贴着蓝湛胸口的轻薄衣料,耳廓抵住丝帛,那人的心跳声便尽数收进了心底。而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上了件外袍,这才让他没在冬夜里觉得太过寒冷。

但甫一想起他们几乎是肌肤贴着肌肤在隆冬天度过了半夜,魏无羡便眼睫轻颤,懊恼不已,恨不能把这如春水般温柔的人捧到心尖儿上,千般疼爱万般呵护,唯恐他受了一点儿委屈。

魏无羡没妄动,抬眼见蓝忘机虽是闭目,但的确是已经醒了,便疼惜又爱怜地往他胸口轻轻一啄。

蓝忘机睁开的眼瞳中揉进了些惊讶,低头看去:“醒了?”

“嗯。醒了。”

他直起了身子,飞快地将那外衣披回了蓝忘机身上。

 

“都是我的错,不该昨天晚上拽着你出来的,自己一半儿居然睡着了。委屈我的好二哥哥吹了半宿凉风,冷不冷?我去熬碗汤水给你喝。”

 

 蓝忘机捉住他的手腕:“无事。”

 

“那怎么行!我虽然做菜不如你,但煮汤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二人正争执着,忽听闻前院有女子谈话声传出,魏无羡抬抬眼皮看了看日光算出时间,应当是昨日那两位姑娘又来了。

 

蓝忘机穿戴整齐,道:“过去看看。”

 

“你真的不要我去煮汤吗,那好。”

 

魏无羡向后一撤步,像狈一般地贴在蓝忘机背后,双臂紧紧绕上他脖子。

 

“那就把我这个炉子也带去吧,等什么时候咱俩温度差不多一样了,我就下来放你走。”

 

 

思追和金淩正交换着观点,听有脚步声从后院传来。

三人回身望见那黑衣人影衣冠不整地贴在那玉面白衣的公子身上,蓝思追和蓝景仪均没敢再妄加议论,只礼道:“含光君,魏前辈。”

金淩经过这几日的摧残,虽已对魏无羡的逾矩行径见怪不怪了,却还是对这过分亲密的举动有些排斥,垂首行毕礼后便不再多言。

 

“几位仙君,昨日要我回家歇息,说今早自会分晓,我便一早来了,还望仙君明察秋毫,还我公道,不要让趁人之危的小人得意。”

见有人从屋内出来了,那粗布衣的孙夫人匆匆从老妪尸身前跳回来,上前一步抢答道。

 

魏无羡摆摆手算应了,扭头去看另一位姑娘的反应。

这姑娘虽仍是哭哭啼啼,却好像已跟昨日大不相同,身上的首饰全都消失不见了,衣服上也满布灰尘泥土,像是刚从田地里打了个滚儿回来一般。

 

“公子,我不求什么房产,只求让我收了家母的尸体,好让她九泉之下的亡魂安歇。”

 

“好好好,别着急,这不结果还没出来么。”

 

“魏前辈,你不说今天早上就有答案了吗,让我们看细节,可哪儿有什么细节啊?这不是跟昨天一模一样吗。”蓝景仪看看神态不一的两位女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尸身,急的焦头烂额。

 

“咦,那尸身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金淩托腮疑惑。

 

“奇怪,昨天白日我们在的时候,这老太太是穿的这件衣服吗?”景仪忙凑过身去离得那尸体近一些,好看个仔细。

 

蓝思追反复打量了不远处被封了符咒的老妪,又看了看两位夫人的穿戴,思索片刻,捶手道:“我好像明白了。”

 

“昨日高夫人穿的是麻布衣,并不是今日这件绸缎衣,而且昨日为右衽,今天换成了左衽,可见是昨夜有人换过了高夫人的衣物。应当就是金公子看到的那个人影。而昨日尸体在后院,两位夫人并未见到尸体,而既然衣物如此合身,必定是对这位已故亲人有所了解。换衣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高夫人的女儿。”

 

“连夜急匆匆地调换衣物,可能是不想让母亲受委屈,也可能是害怕第二天我们判错了人,另一人收了尸身,不好好待她的母亲,以后再见也没有机会了,因此趁夜黑我们都在屋内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下手。”

 

“衣服连夜制作,必定要花费不少财物和时间。而今早孙夫人看起来精神甚佳,小怜姑娘则体虚无力。”

 

“并且我看到小怜姑娘的首饰全都不见了,如果方便的话,能否烦请姑娘告诉我,首饰都去哪儿了吗?”

 

一直对着尸体跪地哽咽的小怜姑娘听闻思追的解释,哭得更凶了。

而那另一位短褐女子,早已是满头大汗,听见哭声,折身拔腿便跑,可二十岁多的妇人哪比得过年轻体壮的男子,景仪金淩一左一右,在门口便将人押了下。

 

“不敢了不敢了,二位小仙君饶命啊!”

“冒领尸体冒认房产有什么脸求饶,走,跟我们去衙门认罪!”

 

 

魏无羡摸了摸蓝忘机的手,心觉应该差不多了,嘻嘻笑着便从他身上慢悠悠地滑了下来。

 

“思追,那珠子。”

 

蓝思追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颗夜明珠,递给小怜姑娘。

“给。”

 

“公子,公子这是何物。”

 

“高夫人是急火攻心而死,死后曾在村落挨家挨户敲房门,之后我们应约来此地查探,谁知高夫人执念颇深,我们只得将她的肉身封住,却没想到从她的胸膛之中掉出一颗夜明珠。从之前阅读过的志怪古籍上了解到,生前有执念未了,求而不得的人,可能会在死后引起尸身异变。不过我们也都不便再多搜索,既然姑娘是高夫人的女儿,便将它交还与你。”

 

小怜姑娘双手捧着思追递过来的夜明珠,盯着那珠子,豆大的眼泪扑簌扑簌地从面颊滑落,扑到已故去的娘亲身旁嚎啕大哭起来。

 

蓝思追见她哭得那样厉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从身上反复摩挲,终于找到一方还算干净的手帕,递到小怜姑娘手里。

 

姑娘接过手帕,呜咽着道:“当初家中贫寒,从小便给夫君家定下了婚约,但是成亲时候没什么可陪嫁的值钱东西,我那时还小,不太懂事,上街见有娶亲的花轿,仆从众多,便打听那新娘子什么来头,街边便有人说那是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嫁妆以箱来计,最便宜的也要数那几盒夜明珠了。我便回家吵着要母亲许我一颗,也想尝尝那千金小姐的滋味,可是当时根本没那么多银子,我同母亲拌嘴,直到我被人娶走,也还心心念念想要一颗珠子。此后便十余载未曾回过家中。”

 

“之后郎君经商也积攒了些银子,金贵的首饰戴过许多,已忘了当初那颗夜明珠给我留下什么印象,现在看来,母亲却还记得。”

 

 

蓝忘机望着思追和那夫人,握着魏无羡的手扣得更紧了,魏无羡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拍拍他的肩,道:“思追他们能处理好的,我们走吧,从后院走。”

 

蓝忘机望向他,在那人清澈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点点头,应道:“好。”

 

 

 

魏无羡跟蓝忘机又去了那酒馆儿,小二笑得满脸皱纹,上来便递上几坛坛子落满了灰的椒柏酒,魏无羡爽快接下,给自己和蓝湛一人添了一杯,举杯对饮,便也不觉得这酒像先前那般难喝了。

听那酒馆里食客说,除夕前些日子,瞎老太太上街打算准备些灯笼,要扎得最好的,怕今年女儿回来找不到家中的房屋。那小贩便笑她,说她女儿十几年从未归过娘家,不定早死在外面什么地方了。老太太闻言,已瞎了的眼睛生生流出几滴泪来,大声骂了回去。小贩一边气恼,一边怕她眼瞎再砸了自己的摊子,便从对面丧葬门店弄来几块白纸,随手扎了几个灯笼塞给老太太。

老太太付了银子,欢喜着拿回白灯笼,摸索着房檐挂了一长串。

过了几个时辰,有路人探身望过去那灯笼,以为这老太太家中有丧事,便悼唁了几句。

老太太听信,以为是女儿家人带了女儿身死的消息,一时悲切难当,气结而亡。

 

那几盏白灯笼仍是安静地挂在那矮墙上,也当是提前给老太太送终了。

不过若是她看到女儿现在过得这样好,也应当含笑九泉了吧。

 

魏无羡正神游天际心生感慨,忽地想起来一件事。

今早见三位小朋友之前,本想讨含光君要几两银子给小辈当压祟钱,谁知蓝湛从袖中掏出三个香囊塞到他怀里,魏无羡一摸,香囊里面鼓鼓囊囊,想必他是早已准备好的。

魏无羡笑着问他是不是里面还封了几个小鬼进去,就像昨晚他讲的那个鬼故事一样。

蓝忘机不语,任他往自己身上贴了来。

 

想到这个,他看着眼前咪了椒柏酒后有些昏沉的蓝湛,忽然又来了兴致。

 

魏无羡心里起了坏主意,试探着将身子往前凑了凑,问道:“含光君,酒的味道如何?”

 

蓝忘机轻声感慨:“不错。”

 

魏无羡又摇头晃脑地开始试探:“那,思追他们这回,你给什么评价?”

 

蓝忘机坐直了身子,思索一阵,道:“好。”

 

他眨巴眨巴眼睛,手指忽然点了点自己的双唇,又轻勾上了蓝忘机的下颚,将方才那二指覆上了蓝忘机的薄唇,哑着声问道:“这个,如何?”

 

蓝忘机直勾勾地盯上他的脸,果决道:“甚佳。”

 

魏无羡坐在木椅上乐开了花,双手搭上蓝忘机的肩,软下声调来低喃。

 

“那……你想不想尝尝?”

 

蓝忘机本就被他勾着向前探了探身子,听着这话便直接从桌上欺身上来,杯盏也倾倒掉了地,分毫没犹豫地回答他:“尝!”

 

魏无羡闻声大笑,得逞一般地一把环上了肩头的人:“哈哈哈哈,好好好,剩下的事,含光君我们回屋说呗。”

 

——酒馆内言笑晏晏,楼外,赤红纸灯笼高高悬着,细长的穗子伴着坐起喧哗声迎风而动,似在欣喜着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这便是岁朝。

 

-完-


文/贱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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